王先仁虽失去爱人,却也未必就看上阿岩。毕竟一个是干部子弟,一个是农村妇女,中间隔着鸿沟呢。阿岩是个很有性格的女子,青山咬定不松口。她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每天给王先仁做最好的东西吃;每晚为他烧洗脚水;给王先仁洗所有的衣服。她甚至在自己丈夫面前也不掩饰对王先仁的情感。
每次二人完事之后,王先仁总是一言不发,闷着头一颗接一颗地抽烟。而阿若呢,则老是笑,咯咯地笑个不停。她是欢喜呢。她得到了她渴望得到的东西,一如刘备得到了天下一样。
这样的事瞒得了世界,瞒不了丈夫。阿岩丈夫向部队告发了。他没有说具体是谁。弄不清丈夫是真不清楚,还是不肯说。
发生这种破坏群众纪律的事,那还了得。部队上下极为重视,层层调查。他们在牛圈里搜到许多带过滤嘴的烟头,顿时知道是王先仁所为,因为全连只有他抽这种过滤嘴高级香烟。连长找王先仁谈话。王先仁拒绝承认此事。营长也找他,他还不讲。营长火了,命令:“全连集合!”然后请阿岩与她丈夫来指认。
打谷场上,一连官兵肃立。阿岩和她丈夫来到队列前。
后来该连指导员告我:此时阿岩,全不似犯了什么错事,毫无颓丧之气,反意气飞扬。指导员说:“原来我想,她肯定会巡酸一遍后说,没有那人!这样就一了百了了。”万没想到,阿岩径直走到王先仁跟前,指着他说:“就是他!”
一要间,空气凝固。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王先仁冷冷地望着阿岩,而其他上百双眼睛则冷冷地望着王先仁。阿岩的第二句话更令全连震惊:“我疼他!”
当地人把“疼”当“爱”饼。这是赤裸裸的爱情宣言呀。全连把目光转向她。她勇敢地与全连官兵对视,泪水渐渐涌上了她的眼眶。
三天后,团里下达了对王先仁的处分决定:降为排长,党内严重警告。又过几日,进攻开始。连队开拔。阿岩又烧了一壶放了糖的水,去找王先仁。连队不让王先仁见她。村口,部队逶迤而前,阿岩站在大树下焦急地张望。有些官兵从她身边走过时,轻蔑地议论,甚至还朝地上吐口水。阿岩均不在意。王先仁过来了,不朝这边瞥一瞥。走过去后,也再未回头。
当夜,老山鹰战通霄。火光映红了南方的天空。从第一声枪响直到最后寂静。阿岩一直坐在村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山方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放光。丈夫拽她回屋,她不肯。丈夫气极,打她。下手极重。辫子开了,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面孔。血和泪一起淌。她整整坐了一夜。
部队攻克老山后,王先仁迅即被派到最前沿的“李海欣高地”。营长事后说:“我就是要把他派到最危险的地方。不派他派谁?”
7月12日,对方以一个加强师反攻。战斗残酷到了极点。王先仁表现十分英勇,还击毁了一辆坦克。更重要的是,他利用报话机向后方炮兵报了一干多条情况,使我方大炮宛如长了眼睛。老山道然。
对方发现“李海欣高地”上的王先仁,全力进攻。战士全部战死。王先仁打光最后一颗,对报话机喊了一声:“我走了!”遂被炮弹击中。死时二十五岁。全连在老山主峰上目击王先仁奋勇冲杀,感慨干万。他死时,大家都摘下钢盔。
一个月后,连队撤下老山,又回到阿岩的村庄休整。部队刚进村口就看见阿岩。她像一株相思树似地伫立在送走部队的地方。连队官兵依然从她身边鱼贯而过,不知怎的却换了一种心情,没一个气。连营长都低着头匆匆而过。部队全部过完,天已冥,阿岩的身影依然在暮色中绰约。
根据王先仁在战斗中的表现,团里为他报请一等功,但上级不批,还发下话来:“这种人还立什么功?”连队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