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着急,我的小云雀。再等些时候……至少也要等法诺长成一个真正的卡赛德伊。”
“可我受不了了!”妲莉拉在啜泣,少女的天真还保留在她的声调里,虫尸一般叫人反胃,“他叫他法西诺斯……法西诺斯……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fac!要不是沙利叶——啊,上帝!”她捂住脸,母蛇在指缝后发出低沉的嘶嘶声,“要是没有沙利叶就好了!那个……那个恶心的孩子!”
法西诺斯厌恶地把门拉回之前的位置,下一刻,他不及收回的狰狞僵在了眼角。
沙利叶抱拢膝盖坐在楼梯拐角,或许坐了有一会儿了。听见兄长的足音,这属神的加百列稍扬起头颅,眼神饱含被背弃的控诉,湛蓝虹膜中的每束暗纹扭曲、变形、分裂,迸发千万支燃烧的箭镞,洞穿他的心脏——一团腐烂的、形同刺猬的肉块。
沙利叶!
沙利叶……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在一阵空洞的疼痛中醒来。
这时离天亮不远,晨光生丝般在这间静无人声的寝居漂浮。床头栖息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影,那是沙利叶白日扎好的花束。他把已见枯萎的花朵取出来,紧贴凉透的心口。花冠与花萼交嵌处仿佛藏有向人体输入花汁的管道,汁液的成分驳杂:嫉妒的毒液、贪婪的泥浆,基质是难以言喻的餍足与安宁。它使冻结的血液极速回温,在绝对的死寂中,汩汩水声震耳欲聋。
但它还应更滚烫些——灼烫灵魂的。
法西诺斯搓去指尖残存的暗香,背向第一抹曦光披上晨衣,消失在一面伪装成画像的门后。
(3)cnaon
布罗德·克莱夫挤进蒙特街4号,汗臭和劣质烟卷的混合气体当即为他送上热切的问候。他猛抽鼻子,脱下外套甩上椅背,把自己摔进椅子里。
调查很不顺利。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为勘察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容忍布罗德惊扰老卡赛德伊的安眠地(瑟斯提:“我的好先生,穷凶恶极的罪犯都不会做这种下流事!”)。
门后的东西绝不会令人振奋,比如,一只把猎物骗进陷阱的肥蜘蛛。
卡赛德伊家族的一系列“不幸”始于三年前。老弗伦诺的心脏在某个清晨罢了工(强健得可以和狒狒媲美,拿马鞭抽打仆人是他最喜爱的娱乐项目);接着轮到病魔缠身的塞西亚·卡赛德伊,据说是死于肺气道缺氧造成的心室肥大;最后是妲莉拉,她的去世使瑟兰德郡的所有绅士失去了共同的求爱对象。
老人、多病的懦夫、忧郁的寡妇,的确没有任何疑点。
“表面上,”他嘟囔,“该死的。”
就算是从一整条巧合链里揪出半点人为的痕迹来,好好先生瑟斯提也不会放任他去对付那群新贵的。
“我需要的……”他无聊地想,“一个机会,只是一个机会。”
“咔嚓。”
他年轻而野心勃勃的同事兜着理应属于他的“机会”从瑟斯提办公室走来,昂首阔步,像个滑稽戏演员。
布罗德挺直背脊,瞄向玻璃窗,拔掉一根显眼的白发:“又有肥差了,莱特?”
“还不赖。但瑟斯提先生不太高兴,有人接二连三地触犯规则,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布罗德的目光戳着他打得规规矩矩的领结,如果可以,他还想上移一段扎穿那条舌头。
“别紧张,布罗德。”他怜悯的微笑叫人恼火,“几天后,德兰郡的名流将在罗塞特夫人的会客厅里齐聚一堂,我们只需要尽情享用鱼子酱和肥美的鹅肝,顺带充当使人安心的摆件。”
“‘我们’?”他对挤进一只发臭的沙丁鱼罐头兴趣缺缺。
“坦白说吧,我向瑟斯提先生提起了你。”
“我应付不了这种场合。”
“没办法的事儿。上个月博物馆发生了暴动,要不是蒙特街及时下发指示,许多人会遭受不小的损失。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加派一个老手表明态度。”莱特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卡赛德伊家的小少爷也会出席,要想在法西诺斯·卡赛德伊的防线上敲道缝儿,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瑟斯提肥胖的上半身使劲从门后挪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中止了这次谈话。
布罗德·克莱夫先生开始认真回忆,他那件皱巴巴的礼服是不是仍然被埋在报纸堆里。
不同于警探先生,他们的话题中心对这类活动唯恐避之不及。布罗德懊恼地熨平礼服的同一时分,沙利叶正心惊胆战地盯着不断下降的备忘录,祈祷兰切斯特能早些把它念完。
“……需要遵守的礼节就这些,不多。”兰切斯特重新打开另一只纸卷,沙利叶不禁抽了口凉气,几乎同时捂住了嘴,“这里是宴会来宾的资料。”
“全部都要记?”沙利叶不抱希望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双眼睛求人时的模样尤为动人,眼角微垂,幼鹿般温顺乖巧,蔚蓝虹膜敷着薄薄一层水泽,像是柔嫩的星辰花瓣。
但这仅仅软化了被恳求者的口吻。管家把两份连缀起来近四十英寸的纸张展平:“记忆是绅士的必修课。先生对您抱有很高的期望,您应该能做到更好——牢记并运用它。”
沙利叶在心口画了一个十字,简单的笔划仿佛刺到心脏,立刻牵带出幽微的隐痛。他不敢再想有关法诺的任何事,提起钢笔,把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整理成简单的关系图。
沙利叶并不抗拒牢记本身。得益于法西诺斯严格的督导和沉静内向的性格,他可以轻松地背诵几十种香水的配方,记住上千种香料的名字和气味。妲莉拉不怎么关心沙利叶,是年长五岁的法诺铸造了他的童年、记忆,他的世界和一切。
两个小时后,少年才意识到他还没有离开这个怪圈。
关系图没画多少,三分之二的纸张被大朵的丁香(法诺和他最喜欢的花)铺满,俨然是愁郁的写照。兰切斯特在安排晚餐,沙利叶闻到浅淡的迷迭香,明白他即将将和空座位一起享用美食。他喜欢迷迭香,他的兄长则完全相反。成年以后,法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好恶,只是闻到迷迭香会幅度极小地敛起眉……
够了,沙利叶!
沙利叶抖着手撕掉皮面本上画了一小半的肖像画,把脸埋入掌心。松香与薄荷犹若一池冬夜月光,他无法抗拒这一诱惑,任由清凉的香气淹没自己。
前调以果香为主,森林蒸馏出的自然甘甜软滑地舒卷开,又像海妖般圈紧他。他虔信地沉入海水与长夜,从它幽深冷艳的眼睛里看到灰烬中重生的火星,看到翡翠石堆簇的湖泊,以及自身的污秽罪孽。尾调雪花般又轻又沉地降临,余香像枯死的松木。
“法诺……”
夜归人身上披着淡淡的暑气,将灯移到刚好可供他看清又不致惊扰梦中人的位置。安格斯对主人的禁忌了如指掌,照惯例调配好马丁尼,倒退着离开房间。
一滴泪珠和带哭腔的梦呓静静滑进微热的空气中,少年的睫毛剧烈抖动着,他翻过小半个身,罩着的小薄毯被上衣下摆卷到了一块儿,露出凹陷的腰窝。
弗美尔也无法描摹出白净肌肤的诱惑意味。
“法诺……”
法西诺斯并没有立即予以回应,他冰凉的食指挨上那滴泪珠,碰触的瞬间,酷烈的夏日火花般在指尖绽开了。
沙利叶摸索着抓住他,又朝扶手外侧挪了挪。
“沙利叶?”法西诺斯小心把弟弟汗湿的手拉开,防备而克制,如同和旗鼓相当的对手博弈。
怀揣的珍宝被他的喃语悄然震碎了。伴生的、近乎罪孽的美感撕裂羊羔的血肉,它在这苦痛中蜷起身,细长的腿足由上而下绷成两道弧,衣物在两道弧线交错起伏中不断上移,像一朵早熟的玫瑰。
像——他品酌马丁尼——但也仅仅是像。
“我不能……”
“不能什么,沙利叶?”
法西诺斯顺着沙利叶柔滑的发丝耐心抚摸,瞥见笔记本残页上的画像,心满意足地把少年圈进扶手椅。少年修长的双腿荡出柔软的睡袍,更柔软的肉体毫无防备地朝他敞开,海藻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心底叹息着,克制地轻嗅少年的发香,那是雅克卡地亚自我献祭给厄里倪厄斯前的绝唱。
“沙利叶,告诉我。”他嘶哑地说,“告诉我……别让我恨你。”
沙利叶一僵,整个软了下来,寂淡的余香比玫瑰更加甜美。
“我不能……做错误的事……”
他在梦境中哭了,泪水也散着异域的香氛。
法西诺斯吻了下弟弟的额头:“可你已经做了。”
他的判词和惩罚等时降临。
马丁尼粗暴地冲过嘴唇,沙利叶像被呛醒了,抖抖索索挣开上睑,亮出半片朦胧迷离的蔚蓝色。法西诺斯娴熟地探进他的口腔,这个吻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传递他所感受到的暴烈痛苦。沙利叶试探着顶了下掠食者的犬齿,他受到安抚,起初的激烈逐步回归为慢条斯理和步步为营。直到梦中的羊羔屈服于本能追逐过来,他才结束这场不公平的竞争——而处心积虑对上懵懂无知,天然地就不存在任何公正。
再次调制的马丁尼不复浓烈,反而弥漫着腐烂的甘甜。
他没去理睬那只摔在地上的空酒杯,撑起沙利叶温热的腿窝,抱着他回到二楼的卧室。
灯光照着扶手椅后的肖像画,描出一个巨大的逆十字。
——
万能管家安格斯的加急培训收效显着。
西莉斯特目瞪口呆地见证了小少爷的脱胎换骨。他的耳廓仍会在和陌生人交谈时悄悄发红,但葬礼上的局促难安已无影无踪。他的肢体表达更加熟练自如,从放松的双肩到自然下垂的手背,每一件都恰到好处。
“小含羞草,今晚你看上去就像是第二个法西诺斯·卡赛德伊!这简直太糟了!”她接过侍者献上的香槟,以未婚妻的身份傲慢地驱赶围聚的蜜蜂。她们拿扇子掩着嘲笑退开,西莉斯特悄悄翻了个“天啊,算了吧”的白眼,厌恶
地煽去熏死人的香风,“我真受不了这个气味,她们当自己是移动的屠宰场吗?”
沙利叶:“……”很好,又一个经典的比喻。
他漂亮的蓝眼睛闪过一丝阴影:“我真的和……哥哥很像?”
修辞家小姐飞快地砸出她的观察结果:“你在模仿他,这没什么奇怪的……”她支起下巴扭头欣赏宴会的焦点,用一种梦幻般的语调说:“完美到令人望而却步,不是吗?也很不真实,但一点都不像你。”
沙利叶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没有反对也没有附和。
罗塞特夫人的宴会是瑟兰郡名流的徽记,这与舒适醉人的环境、美酒和鱼子酱都没有关系。它可以被视作声名狼藉的猎艳舞会,吊灯底下、壁炉背后、幽径深处,四处弥漫着调情与不忠;也可以是酒色迷离的利益往来,输家倾家荡产,赢家塞满一袋金钱与债券。一句笑谈,一次握手,一处转角时的对视,从衣着神态划出三六九等,从香氛酒色酝酿风流韵事。不言而喻,这里的动物只重视人和禽兽的作态,聚在一团也只是为了强调分界。
那对昏暗处的男女和人群远远隔开了。某种意义上,来客的等级是以他们为核心建立的评判体系来衡量的,距离越远,身价越低、越不值得重视与优待。
法西诺斯(沙利叶能凭一根头发丝认出他)背对着沙利叶,正对着他的女主人侧着头和男人谈笑风生。糟糕的名声完全无损于她诱人的美貌:深红卷发盛放于白腻的肩头,幽深璀璨的双瞳永远酿着慵懒的迷情剂,仿佛她刚从一夜欢情后的床上醒来,而每个经过她足前的男人都是替她更衣的奴仆。罗塞特夫人擅长将取悦男人的艺术和先天优势相结合,一如现在——微微垂首展示那段优美细长的脖颈,含蓄又放荡地整理礼服胸针上的珠花。或许聊得情意相投,她含笑凑上前,宛如在和男人深情热吻。
沙利叶故作平静地收回目光,绅士地示意西莉斯特挽上他。西莉斯特挑衅地冲一个贵族小姐甩了下头发,欣然接受了同去花园散步的邀请。
“年轻的恋人总让我想起从前的岁月,鲁莽、无知,却又充满活力。”红发女人追随着“接吻对象”的眼角余光,吻了吻自己按在他唇上的拇指,“你好像惹恼了你的小金丝雀,不追上去吗?”
“有句话这样说,放夜莺去追逐月光,到麦田金黄,它总会飞回故乡。”法西诺斯回以标准的吻手礼,“我也在学习如何张弛有度。”
“这可不好掌握,亲爱的。”罗塞特夫人用慈爱的目光舔舐着他的领结(论年龄她可以做他的母亲),再用猩红的指甲将它挑松,以一种调情的节奏。她勾起小尾指遥遥指了指那根木柱般的异类,“亚度尼斯在任何场合都是那样游刃有余、魅力四射,而那位警探先生可就太紧张了。”
“烦人的钉子,”法西诺斯意有所指,隔空和舅舅碰了个杯。亚度尼斯风度翩翩地啜了一口红酒,径直朝布罗德警探走去。“还是放在眼前好。”
罗塞特懒洋洋地品着酒,看向满面红光的罗杰·曼菲尔德:“你那位同样紧张的朋友来了。我去逗逗阿鲁埃,你们慢慢聊。”
他们口中的警探先生确实很不自在。
布罗德不在乎体面与否(连参加葬礼的着装都是瑟斯提着重强调后才穿对的),他深谙把过时礼服穿成制服的要领,但一路不断的讪笑、惊奇和轻视已经让他烦不胜烦。他的同事莱特无师自通,如鱼得水——被一群涂脂抹粉的姑娘哄得团团转的蠢鱼。
他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宾客身上,分给卡赛德伊那家人的格外多。理所当然地,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和法西诺斯聊天的肥胖男人、那对挪向花园的未婚夫妻,以及面有难色的亚度尼斯。他打量着传说中的冒险家:这个男人的神态里有一种令他生厌的东西,相较起来,法西诺斯都可以被称为天使了。
“布罗德先生,”亚度尼斯显然认识他,“麻烦借个火。”
“对不起,先生。”布罗德不想承认他对莱特投来的羡慕目光感到得意,“我从不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抽烟。”
这位先生举起双手,放弃了他的“小花招”:“我该想到你不喜欢他们那套的。那就坦诚些,我想请您到花园里谈谈一些……呃,我们都非常感兴趣的小事。至于您的公务——这位小伙子,你叫什么?”
莱特涨红了脸:“莱、莱特。莱特·伯尔。不胜荣幸,先生!”
“我应该在哪里听过伯尔这个姓氏,但一下记不清了。那莱特,我相信你会愿意为我效劳的。”
他的口吻平和极了,但卷舌音和区别对待的称呼都带着傲慢的意味。
莱特脸红得能煎蛋。
布罗德不再搭理这个脑子开花的蠢蛋,跟着另一个满口谎言的蠢蛋走出闷热的室内,在夏末的花园里感到另一股不怀好意的燠热。
——
罗塞特夫人的花园是件精巧的玩意儿,据说设计师仿造了东方贵族的庭院,利用植物和围墙搭建了一座以喷泉为中心的迷宫。遮蔽物随处可见,泄密和偷情得以尽情狂欢。
沙利叶不太明白西莉斯特为什么要把他拉到树影底下。她浸在月光中的脸异样古怪,像憋了一箩筐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倒出来,最后她还是选择接上刚才的话题作为过渡。“你难道没——好吧,由我说好像不太恰当,但是我必须得这么说,”她气恼地跺跺脚,火气是朝她自己发的,“你就不觉得你的哥哥在控制你吗?”
沙利叶摆出一丝迷惑:“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语调平板得不像问句,西莉斯特心烦气躁没有发现:“你明明不喜欢调香,可他硬是要叫你钻研什么配方。你喜欢骑马,可他绝不允许你这么做;举动必须符合规范,交友也受到限制——多到我都说不完了。”
“他是担心我的安全,有一次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过,而且我……总是轻信别人、不够谨慎小心……”
“别这么说。你很好,比他们——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要好。”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年轻绅士在听夜晚的虫鸣,年轻女士拨弄裙摆,发泄对紧身胸衣和裙撑的怨气。
西莉斯特没有让这安静持续多久。她烦躁地抓乱了盘顺的头发,鼓足勇气说:“沙利叶,你听说过上个月的博物馆暴动吧?”
她把称呼换成“沙利叶”,意味着接下来的话题不好随意应付。沙利叶轻轻地“嗯”了一声:“工人们集体闹事了,听说是因为不满意新出台的劳动法令。”
警察开了枪。
“那玩意能叫法令?”她愤愤不平地指斥说,“一周工作六天,每天不能少于十二小时,其中很多人还是比我们小上十几岁的孩子!而我们很多人管他们叫蛀虫!”
“小声,西莉斯特。”沙利叶告诫说。他听到花园那头渐近的脚步声,往树丛边靠了靠。
“我上次跟着父亲偷溜出去,看到一个小家伙,瞎了一边的眼睛,左手不见了。我……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很多人都觉得我的生活里应该塞满香水、裙子和舞会,可我不想活在一个臃肿的洛可可衣柜里,我要出去看看。”她小声说,“沙利叶,你还记不记得博尼特的提议……”
沙利叶示意她噤声:“有人来了。”
他们并无意聆听别人的交谈,然而后来者没有仔细排查四周就开始了密谈。现在他们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远远避开已经为时已晚,死角又杜绝了躲到别处的可能;最糟的是,就西莉斯特的反应来看,她还挺想偷听的。
沙利叶默默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祈祷上帝保佑窃听的信徒。
身材健美的男人率先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的脚在原地生了根:“布罗德先生,我知道你在调查法西诺斯·卡赛德伊,就我所知,你遇上了不少……啊,不算阻碍的阻碍。我能帮助你。”
调查法诺?为什么?
沙利叶凭口音认出了亚度尼斯,下一秒回忆起了警探的名字。
“可就我所知,您是他的亲人,”警探嘲讽地说,“而我是一只闻到臭味就穷追不舍的癞皮狗。用你们的话说吧,cui bono?”
“当然是我自己。我可以告诉你,塞西尔是个神经兮兮的衰弱男人,还是半个偏执狂,只有上帝知道他为什么不许沙利叶上公学而是把他关在家里,但他的病况还没有糟糕到一命呜呼;妲莉拉,我亲爱的妹妹,一点小毛小病就弄得全家鸡犬不宁,但我从没听她犯过心悸。”他咬着雪茄,背诵台词似地述说一场场死亡,“听懂了吗,警探先生?如果你信上帝,那他们的死亡不是神迹就是中世纪女巫的诅咒,没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但我不相信这些。”
布罗德干巴巴地说:“您的猜测合情合理,可惜全无用处。”
“猜测?不,这是根据利害关系做出的合理推断。所有人都知道老卡赛德伊的发家史,有传闻说,他的香水有着摄魂夺魄的魔力。”亚度尼斯嗅了嗅雪茄将它点燃,自己拆穿了那个不靠谱的借口,“我不会把传说当真。然而……”
他故意地在关键处暂停下来,慢悠悠地吐出雪茄烟雾。
警探皱着眉,显然被烟味弄得十分恼火,但“然而”拖住了他的脚步。
亚度尼斯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戏剧效果,把一小管带塞的小瓶赏给这条狗。
“过去几年里,我去过形形色色的国家。有不少人会利用香料做点儿见不得人的营生,催眠、拐卖之类的。凑巧的是,卡赛德伊精于此道。”他惋惜地说了几句题外话,“法西诺斯很有头脑,打算在近两年推动一些制度变革,但我们都认为太过冒进了。他急需资金,而老弗伦诺给我留了一笔还说得过去的遗产。”
“谢谢您提供的线索,我会朝这个方向追踪下去的。”布罗德领教了他的做派,重重沿小瓶子揩了一周才把它埋进礼服,“如果您没有要事需要我为您效、劳,请容许我回到岗位。”这见鬼的交际辞令!
亚度尼斯看了眼地上的折扇:“你还真是忠于职守,行了,没别的了。”
他们按照来路往回走去。
沙利叶拉着西莉斯特走出了树影。
他们在
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张惊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