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顿栗子焖鸡第二天中午才吃上,林言在床上赖到了十点,才慢腾腾地爬起来刷牙洗脸。厨房里香味四溢,他收拾完自己,刚好赶上开饭。
“真好吃。”这句倒无须林言去表演。鸡肉的火候刚好,既做到了骨肉分离也没损害肉的口感,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他把一只鸡爪丢给在桌子下面眼巴巴望着的大米,又给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
电视里正在放午间新闻,一条政府打算为城市的贫困人群提供爱心过冬物资的时事后,紧跟着是一条城市文化广场将于年底正式动工的播报。
“本台记者今日报道,我市政府与西塞尔国际集团合资筹建的市文化广场将于今年12月5日正式动工。市文化管理局局长张毅强,市基础设施建设局局长万燕玲,与西塞尔集团代表人维克托?冯?西塞尔一同出席了今日早间的新闻发布会。此项建设计划预计包括电影院,剧院,音乐厅等全套文化设施,占地两百公顷,为全国之最……”
隔着那一小段距离,林言也能将电视里那年轻人嘴角无懈可击的微笑看得一清二楚,西塞尔集团的代表人看起来最多三十岁,已然有了一副聚光灯下的完美面孔,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随时可以穿着他那身裁剪精美的修身西装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
“这男人心理素质真不赖!”在嘴里嚼碎了一颗被炖成金黄色的板栗,林言发出一句由衷地感叹。
“什么?”
“我说他。他家里不是刚死了人吗?这才一个月不到吧,就能风光满面地出现在这种大场面。”林言含了一口鸡肉,咕咕哝哝地拿筷子指着电视里那个光环加身的年轻男人。
“可能他和逝者不怎么熟呢?你知道,有些大家族的人是很多的。”
“不,能大老远跑来做代表,他肯定是核心成员,核心成员能有和话事人不熟的吗?我看他大概是那老太太的嫡孙什么的。”看了这么些年豪门狗血剧,林言还是懂一些套路的,三下五除二就反驳掉了庄文的观点。
坐在对面的人挑了挑眉,默默地同意了他这番言论。
“所以说啊,这种家庭,估计血管子里流的都不是血,而是金子。管它人死人活,生意要照做。想我那时候,我爸妈去世的时候,我伤心得足足休学了一个月。”
这段话后半段多少有些夸大其词,父母去世的时候林言确实休学了一个月,但并不是因为什么悲痛。坦白讲,他那个时候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意义,只知道爸妈从此就要躺在那个木头盒子里了。对于他们的消失,他那时甚至有些偷乐,因为再不会有人每天逼着他写作业。至于那一个月休学,主要是由于他在葬礼后不小心扭伤了脚。
成为孤儿意味着什么,林言是在好几年后才知道的。
“你和爸妈感情很深?”庄文把最后几颗栗子丢进了林言的碗里。
“有人和爸妈感情不深吗?”林言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初中的时候他也有几个家庭感情淡漠的同学。“我是说,就我的情况而言,他们确实是很好的父母。”他试着弥补。
“你很想他们吗?”庄文停了筷子,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直视林言。在冬日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显得有些发绿。
喝了一口热汤,林言觉得五脏六腑都一阵舒爽。“偶尔吧,有些时候,我会很希望他们还在这儿。”
“比如说?”
“比如说。”林言望了望墙上的日历,“今天是几号?”他经常忘记撕掉每天的日历,现在那儿显示的是一个绝非今天的日期。
“1ega的身影。
“又见面了。”oga似乎已经到了好一阵子,等林言把手里的花放好,他脸上挂着微笑前来打招呼。等他走到林言面前时,神色却是骤然一变。
感到oga那变得有些失落的眼神在自己埋在大衣下的小腹和空荡荡的手指上游荡了一会儿,林言才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会勾起对方如何不愉快的回忆
。他尴尬地挤出笑脸,试图挽救这糟糕的气氛。眼前的男人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什么时候的好事?”oga的声音很柔和,听起来就像个好脾气的长辈。
“差不多四个月。”林言讷讷地回话。
“所以你上次来是?我想你父母也一定会很高兴。”
要是让爸妈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又是怎么被搞大了肚子要把孩子生下来的,还真不好说他们会不会高兴。当然这一切都是不能也没必要向外人揭示的,林言只好笑盈盈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oga一定是被点燃了八卦之心,所以才会又跑到自己亡夫坟前做起了除草工作。林言看着他在那处本已十分干净的墓地周围忙上忙下,心里祈祷庄文最好迷路,然后自己就可以在他打来电话问路的时候告知他不用来了,他们直接回家。可惜这个算盘马上落了空,一阵微风带来了雨后森林的气味,林言视线里原本低着头除草的oga如听到猎物动静的猎犬般迅速地抬起头来,不用转身,他也知道庄文过来了。
“怎么找到这儿的。”等到庄文在身边站定,林言马上甩出这个问题。这公墓有上千个坟,这家伙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正确的地点,林言不由得有些忿忿。
“我问了管理员。”庄文倒是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满,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到了他的腰上。
本想马上把那只手甩开的,可余光里,隔壁的oga已然直起身,向这边靠近了,林言只好僵在那儿,任由庄文搂着自己,把呼吸喷到自己的耳朵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