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文件摆列整齐,大小颜色井然有序,庄眉坐在桌前捧着杯咖啡,小口小口抿着,心不在焉。
她在家很随意,工作时候却很严谨,可以说是严苛,因此部下对她的评价褒贬参半,但庄眉丝毫不会在意。这么多年来,她凭高执行好决策而一步一步升职,处理过无数问题。现在不论出现何种状况,她都有自信解决。
但唯独面对儿子的时候,她却思绪万千,不能平静。
在这一年,她会担心儿子在大学过得怎么样,但她却几乎没有找儿子聊天。
因为她必须要把儿子扭回正道,所以她减少了接触和对话,希望可以儿子在接触新环境后改变想法。
现在儿子突然回来,她在吃惊之余,内心某个角落却开心了起来。那是任何东西都斩不断的、无法否认的血脉的呼应。
那是她世界上最爱的人。
她要正常地面对儿子,如往常一样相处,是一种信号,也是一种表态。
我们是母子,永远是母子,也只会是母子。
很快,下班时间到了。庄眉挎着手提包去到地下停车场,向明初早早就到了,接着开车回家。
在向明初去大学的那一年里,庄眉出门都会把门窗锁好、窗帘拉紧,每次回家都会感觉到沉闷和死寂,没有半点声响。
这种感觉让她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外出打工,她也是每天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出租房,一头倒在床上,然后被空荡荡的沉寂所包围。
虽然早已习惯,但她依旧不喜欢那种感觉,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回家没有期待。
可今天回到家却不一样了。
她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儿子正在厨房忙活着,锅咕噜咕噜地冒响,炖肉的香味从厨房传出,钻进鼻子。电视机播着热闹的节目,庄眉问煮好了没,向明初回答快了快了妈你都问好几遍了。
就这样,庄眉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烟火味。
她被那股过于诱人的肉香吸引进了厨房,儿子不在,她掀开锅盖,热腾的香气蹭蹭上飘,险些熏着她。
向明初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她的背后,伸手搭在她的手上面把锅盖放回去,在她耳边说:「妈妈,这还没煮好呢,得要一段时间,妈你先坐回去等等。」
庄眉被那种酥软感吓了一跳,转身,儿子正微微低头直直看她,眼角缀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种神情她从未见过。
庄眉心没来由地一震,随即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儿子身上:「站开点!贴那么近想热死我呀?跟鬼一样,走路半点声响都没有。」
向明初耸了耸肩,他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了块肉,呼几口吹散热气,自己尝了下,点头,送到她嘴边:「妈,你尝尝味道,看看你儿子这一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
庄眉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不甘示弱地一口咬掉。
「味道还凑合吧。你继续煮,我去喝水。」庄眉咽下去,从向明初身边离开。
向明初一笑,哼着歌继续在厨房忙活。
而这只是开始。
他们都默契地对一年前那个夜晚避而不谈,庄眉也试图将儿子恋母这件事抛诸脑后,像往常一样,以一个正常的妈妈的姿态来面对儿子,可儿子完全变了。
在往后的几天里,庄眉略显崩溃地发现儿子那些小心思根本就没有改,反而变本加厉。
例如俩人都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儿子会从背后温柔地摸她的头发,当她皱眉问你在干嘛的时候,儿子就会一脸无辜地说妈妈的头发有点脏东西我在帮妈妈弄掉。
还有儿子总是找各种借口给自己按摩,按肩膀和腿,偏偏她还不好拒绝。因为儿子的理由是:儿帮妈按摩,天经地义,妈妈不愿意是为什么?
她当时就想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向明初你还敢问为什么?就是因为你那破脑袋里的歪东西!
可她最终还是忍下去了,毕竟是她自己说的,要和儿子恢复成正常的母子关系,儿子帮妈妈按个摩,只是尽孝,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说服自己,面无表情地让儿子上手。
向明初的手法确有两下子,按着按着庄眉就得想办法忍住不低吟出声,憋到耳尖通红。
但还远远不止如此,只要她无视儿子各种小行为,儿子就会以更暧昧地动作贴近她,那些动作放在正常的母子关系里或许没什么,但儿子可不一样。所以那时她就会狠狠地瞪几眼,以眼神进行警告,有时候她忍无可忍,低声喝一句「向明初!」那时儿子就会表示自己是无意的,接着又嬉皮笑脸地和她说其他事岔开话题。
向明初像一条泥鳅,这钻过来那蹿出去,精准地掐着庄眉的界限,在她恼怒的临界线来回横跳,充分发挥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要领。
偏偏庄眉不想让母子俩的关系变得更僵,想着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改变儿子,所以很多时候也就让向明初得逞了。
但另一方面她能感觉到,因为儿子回来了,家里终于不再空空荡荡,真正有了那么些生活气。
儿子虽然会搞小动作,但他也会很认真地聊天,庄眉听着听着有时候也会被逗笑。
那是以前她们生活的常态呀。就像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向明初也在旁边看,俩人对电视剧的剧情进行吐槽,向明初说编剧是不是以为四五十岁的大妈都喜欢这种剧情,太狗血了吧?庄眉冷冷地说不好意思我喜欢原来我已经像四五十岁了!
她习惯和儿子朋友一样相处,喜欢没有隔阂地交流。但她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那些心思还在,她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说保持现在这种局面就好,儿子也不会停留在这些表面的试探,总有一天,总有一次,这些都会失衡,就像把一个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
很快,石子来了。
*** *** ***
向明初回来的第七天。
那天向明初没有她送去上班。庄眉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等下班回家,庄眉刚推开门就发现了不妥,屋子一片昏暗,桌上烛光摇曳,摆着的食物散发着阵阵香气。
她一愣,一年前的记忆如决堤的河水涌来,反应过来后她内心不由得大骂这傻儿子又要干嘛!?
该不会——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家像龙潭虎穴,站在玄关犹豫的十几秒里,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现在马上掉头回公司。
可以往的她在儿子面前都是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这几天她感觉处处被儿子牵着走,因为不想恶化关系,不想再让母子之间变得尴尬僵硬,所以她处处服软。
她做决策向来直接,讲究快准狠,哪像现在面对儿子处处犹豫让步,她已经受够了。
她向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服软的人!
来就来谁怕谁,你才几岁就在老娘面前玩这个,我倒要看看向明初你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庄眉破罐子破摔,直接推门而进,气势之盛不亚于关羽千里走单骑,刘邦远赴鸿门宴!
向明初从厨房弹出个小头:「妈,你回来啦。」
庄眉没有说话,把手提包丢在沙发上,换好鞋子,直接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红酒倒满两杯,手里攥着一杯,另一杯啪地一声放在对面。
「喝!」
庄眉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向明初愣了一下,也坐下,拿起酒杯。
俩人碰杯,庄眉一饮而尽。
「上菜!」
向明初眼神一亮:「好咧妈妈。」
于是母子俩的第二顿烛光晚餐又开始了。
酒过三巡。
庄眉脸颊微红,但她的脸依旧沉如霜:「向明初,你到底想怎么样?」
向明初放下刀叉,认认真真地说:「妈,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求你。」
「什么?」庄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向明初,从今天开始,正式开始追求庄眉女士!」
庄眉那好看的眉眼之间满是震惊,随后反应过来,猛拍一下桌子,厉声喝道:「向明初,你上大学一年是不是把脑子上坏了!你现在居然疯成这样?我是谁?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离经叛道!一年前你是这样,一年后你还是这样!」
「是的,妈妈,我疯了,但我也想通了。」向明初神采奕奕地看着妈妈,「男未婚女未嫁,是什么身份重要吗?我爱妈妈,我相信妈妈内心也有我,这就足够了,以前的我不敢让妈妈知道,但现在妈妈都知道了,我也不在乎了,所以我要正式地追妈妈,不单单是以儿子的身份,更是以向明初的身份!」
庄眉傻眼了,好一会后她:「向明初,我真是把你纵坏了!」
「从小到大妈妈就没纵过我呀。」向明初微笑。
庄眉此刻只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她甚至有种拿衣架把儿子狠狠打一顿的冲动,可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她也很久没有打过儿子了。
生气也于事无补,她喝下一大口红酒,努力保持语气冷静:「你好好想想,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你知道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是乱伦!你这样的想法要让别人知道了,我们还有脸吗?」
「人活一世,哪能管那么多呢,况且我们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呀,妈妈你这么年轻,别人都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可如果别人知道了呢?」庄眉冷冷地说,「说我庄眉和自己的儿子搞在一起?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向明初沉默了。
这是他回来之后罕见的沉默。
片刻,他摇头:「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不会在乎,我相信妈妈也不会在乎,我已经决定了,况且我只是要追妈妈,妈妈答不答应是您的事。」
「什么?」庄眉愣了一下。
向明初淡淡地说:「我只说现在开始我要追求妈妈,妈妈觉得合适就可以答应,觉得不合适不理我就好了。」
庄眉喃喃道:「向明初,你真的病得太重了……」
「早就病入膏肓了。」向明初轻声说,随后他恢复神采,笑道:「总之我已经宣布完了,妈,继续吃饭吧。今天这顿我很用心做的,一定很好吃。」说完之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始切着牛排。
庄眉依旧愣在座位上,刚刚儿子的话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还没有缓过来。
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怒气冷却之后是烦躁和困惑,为什么短短一年儿子变了那么多,这还是以前那个看多她两眼都要扭头、眼睛躲躲闪闪的儿子吗?
凭什么你这么轻松自在?要我一个人这么为难?
她很想骂人,但眼前儿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想必骂了也没用。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偏偏肚子又饿了,于是拿起刀叉用力地锯着牛排,像是要把桌子都一并锯开。
「妈妈,喝酒。」向明初站起来给她倒酒。
庄眉头都没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饭桌上再次陷入沉默,只剩刀叉和嚼咽的声音。
在刚刚的几分钟里,庄眉的脑海飞速地运转着,她向来是个不会困惑太久的女人。在工作上面对难题,她也不会只抱怨,而是会快速地全面地区思考破局的方法。
最终她得出的方案是:先冷处理。
她决定无论儿子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应,等几天之后,再好好和儿子出清楚,让儿子死了这条心。
最终这顿饭庄眉还是吃完了,一旦想好策略之后,庄眉也不再迷茫,连胃口都变好了不少。桌上儿子一直也没有找她搭话,她就一直吃肉喝酒,吃完后直接回到房间,洗澡睡觉。
可很快她就会知道自家儿子所谓追求的可怕之处了。